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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之初,杭州的经济总量排在唐山、石家庄、南通之后,经过四十多年的发展,GDP增加了660多倍,是逆袭速度最快的城市。

离开上海后,我又到了杭州。杭州对我们家来说是一个有特别意义的城市,1949年政权更替的时候,我的曾祖兄弟子侄多人作为三野的干部,随军南下,受命参与接管杭州、嘉兴、台州、金华等地,他们此后都在浙江定居下来。所以,我们这个大家族的人口多数在浙江,老家只剩下我爷爷和他的一位堂弟。从有记忆起,很多东西就跟杭州有关,奶奶家的零食,不乏是杭州造的,相框里的照片,多数跟西湖有关,以及写着南山路、庆春路的家信。

到杭州东站后先去了滨江新城,一二十年前曾经路经这里几次。记得2008年前后,萧山站周围跟内地县城景象差不多,江南岸很多都是空荡荡的农村。然而,现在这里已经是一个超级现代化都会,聚集了阿里巴巴、网易、拼多多、吉利、海康威视等知名企业,诞生了68家上市公司,可谓沧海桑田的变化。

(萧山新城)

这次在杭州四天住了两家酒店,一家是湖西的蝶来雅谷泉酒店,一个是汪庄(西子国宾馆)。蝶来酒店处于湖西山地的中心位置,附近有中国茶叶博物馆、于谦祠、慧因高丽寺、龙井茶园等景观,非常幽静。这个酒店是江南园林风,内部设计非常精致,房间面积也很大,个人认为是西湖一带最值得推荐的五星级度假酒店。

(蝶来酒店)

(慧因高丽寺,因11世纪高丽王子曾在此修行得名)

汪庄位于雷峰塔下,三面临湖,正对三潭印月,远眺苏堤和群山,可谓是西湖景观的C位。此地原来是汪裕泰老板汪自新的私家园林,建国后被开辟为国宾馆,专门接待领导人来杭小住,因此与政治逐渐紧密连接起来。汪庄在政治上的最高光时刻是G20峰会,它是主会场和晚宴所在地,著名的G20首脑合影就是以汪庄国宾馆1号楼为背景的。

(汪庄国宾馆)

不过汪庄只是卖一个湖景和国宾馆噱头罢了,里面房间都很老旧,哪怕是3号楼和5号楼的行政房,无论从装修、房间面积和服务上都与五星级标准相差很远。如果真的想住汪庄,一定预订5号楼行政臻选房,其他房间都可能让人失望。

(汪庄西湖园景)

西湖还有一个更为有名的国宾馆,叫刘庄,它在解放前是广东商人刘学询的园林。建国后,刘庄与新中国历史连接更为紧密,可谓从1950年代至90年代初的第三政治中心(另两个是北京和北戴河),有的领导人连续好几个月都住在这里,很多重大决策都是在这里制订的。刘庄的园林面积大于汪庄,很多造景也精致,但是让人更多是感到“官气”,而缺乏汪庄的雅致,湖景更是比汪庄差很多。

(刘庄很多建筑都跟领袖有关)

不过刘庄的客房和餐饮比汪庄强很多,7号楼的清漪房面积很大,出门数十米就是西湖;8号楼是新建主楼,里面的房间设施很新。这两个楼的房间都比较推荐,而其他楼的装修也都很老了,慎选。刘庄的另一个亮点是餐饮,尤其是其紫薇厅是西湖一带性价比最高的黑珍珠餐厅,松茸饭、千岛湖鱼头汤、酥皮茄子、鲍鱼醋烧鸡都非常不错。另外,酒店的咖啡厅——红吧,也值得在里面坐一坐。

(刘庄的紫薇厅和咖啡屋)

杭州在当代非常重要,可以说是新一线城市,但是唐代以前杭州地位很低,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县城,浙江的中心在绍兴一带。杭州崛起得益于两个因素,一是今天杭州湾的海岸线退缩(有点像天津崛起,也是因为渤海海岸线退缩,原来古海岸线在天津东郊,今天整个滨海新区其实都是近千年新生陆地),钱塘县(今天的杭州城)周围出现了大量平地,一下子有了巨大发展空间;二是京杭大运河开通,杭州作为运河重点,在江浙一带的位置骤然凸显。到了唐代中后期,杭州地位就逐渐重要起来了,成为江浙一带的中心城市之一。所以说,“上有天堂、下有苏杭”,并不是一开始就有的,这是晚唐之后才形成的,杭州在隋代之前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小地方。

10世纪以后中国政治的演进更是持续成就了杭州的繁荣。中古时代,杭州在长三角区域的主要竞争对手是南京、扬州和苏州,但是进入10世纪后,中国战乱不断,可以说持续了四百多年,一直到明朝建立,这期间南京和扬州是南北对峙前线,屡次遭到兵焚,尤其是南宋与金的百年拉锯战,让长江沿线城市基本荒芜,而深居南方的杭州一直相安无事,到两宋时期,杭州已经逆袭成为东南第一大都会。

不过杭州的历史也并非一直上升趋势,在近代它经历过近一个半世纪的漫长的下坡路,到了改革开放之后才开始回升。杭州可以说是成也运河、败也运河,随着近代海运和铁路运输崛起,内河航运的衰落,杭州的地位就大大不如以前了,上海形成对杭州碾压态势。太平天国与清朝在江南的拉锯战,六年间三围三夺杭州,更是给杭州致命一击。

根据《杭州府志》记载,1858年太平军进入杭州以前,杭州府人口约372万,到了1864年平定太平天国以后,杭州府人口仅剩下70万,尤其是杭州城被破坏极为严重,战前人口约80万,战后不足7万人,到处是死尸,仅仅太平军第二次围困杭州就死了30多万人。战后,左宗棠向朝廷上奏说:“孑遗之民,则不及从前二十分之一矣。或壮丁被掳而老稚仅存,或夫男惨亡而妇女靡托”。战争中社会管理的崩溃又滋生瘟疫和饥荒,浙北士绅沈梓记载:“树皮草根居民争取以充饥,犹有苦其难得者”。甚至出现人相食的现象:“到处食人,人肉始卖三十文一斤,近闻增至百二十文一斤”(《曾国藩奏疏》)。

今天杭州方言跟周围吴语差异很大,带有明显北方官话味道,浙北很多地方有河南话方言岛、湖北话方言岛。很多人说是靖康之难中原移民的结果,其实是谬传,南宋初年移民的规模及其对江南文化产生的冲击力,远远不及近代移民,并且在漫长的元明清与本地文化产生了很好融合。现在这种情况,实质是这场战争后,很多地方人口基本灭绝,湖北、安徽、河南等地移民(后两省市捻军之乱造成的难民)趁虚而入造成的。南京方言脱离吴语也跟历次战争导致人口毁灭,北方或江淮移民渐次填充过来有关。

(清末杭州残破的城门)

到1949年解放的时候,杭州人口只有53万,还没有恢复到清朝全盛时期的一半。全市工业百人以上的工厂仅33家,工业总产值只有1.2亿,不到沈阳市的十分之一,连锦州这种的中小工业城市都不如。所以,很多人视战争为儿戏,其实多数城市的彻底毁灭都是因为战争;即使没有毁灭的话,恢复元气也得一二百年时间。

在计划经济时代,杭州因为没有矿产资源发展重工业,所以经济地位也不是太高。1978年改革开放的时候,杭州的工农业总产值只有28亿,只相当于上海的十分之一,天津的三分之一,低于唐山、石家庄、青岛、南通等。而到去年,杭州GDP达到1.87万亿,增长了660多倍,排名上升到全国第8。

(杭州新的天际线)

所以,杭州可以说是享受和平红利和改革开放红利最大的城市。和平的环境,以及制度松绑,让具有丰厚文化底蕴和财富创造了的浙江人的潜能彻底发挥出来,创造了杭州的奇迹。杭州的成功也说明,改革、开放、稳定是中国现代化的唯一通道,任何背离这种通道的尝试,都是要栽大跟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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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远

王明远

25篇文章 13分钟前更新

北京改革和发展研究会研究员,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和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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