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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最近一个月断断续续去了上海、杭州和南京三个城市,这也是2021年春节后的第一次真正旅行。虽然三个城市都很熟悉,但重新进行一次深度体验,仍有很多收获。此行所见所闻,分三篇给大家分享,本篇先介绍上海。

3月22日,乘坐高铁离开北京,当时北京正在受本年第三次沙尘暴肆虐,上空一片昏黄。到了上海后,本地朋友虽然几乎都在抱怨天天阴雨,但是对于从北方来的我们来说,告别了漫天黄沙和干燥,还是非常满足的。

这次在上海住在瑞金洲际酒店,它是洲际集团在中国的旗舰店,威廉王子和多位首相都曾经光临。瑞金洲际酒店前身是莫里斯花园(John Morriss Garden),是解放前上海最大的单体别墅,也是最豪华的上流社会聚会场所之一,1927年蒋介石和宋美龄就是在这里完婚的。建国初期,这里成为华东局办公地,陈毅等人长期在这里工作居住,1956年又被开辟为上海的国宾馆,接待过多位国家领导人。

(瑞金酒店建筑)

关于上海的历史建筑酒店,我以前住过锦江和和平。锦江价格比较低,五六百就能住基础房,也比较旧了,但是更有历史意义。1972年中美联合公报就是在这里签署的,后来邓小平也很喜欢在这里住,1991年的关于开发浦东的谈话也是在这里发表的。和平饭店的价格虽然很高,普通大床房就要2000左右,但是更是老旧,纯粹是靠卖自己的历史故事,以及上海滩的C位夜景维持着。

(锦江饭店)

另外,现在外滩还开了一家华尔道夫酒店,位于上海总会大楼旧址。这家酒店的广告一直做的很猛,展示地非常奢华精致,号称民国外滩文化的代表。其实外滩华尔道夫主楼是新建的,只有少数房间位于上海总会原建筑。并且上海总会大楼也很老了,唯一看点是一层LongBar的那个1910年的远东第一长吧台。总体来讲,比北京王府井的华尔道夫还是差一些。

(上海总会的远东第一长吧)

所以,住历史建筑酒店很多坑,弄不好花很多钱住老破旧,还好瑞金酒店在各方面都做的不错,并且3月底还有一个惊喜,院子里的樱花都开了,红砖建筑和粉色的樱花的打配非常美妙,配上绵绵细雨,很让人放松,总比北京的干燥+尘土+寒冷强很多。

(瑞金酒店花园)

通过酒店的更新也看出来中国这些年经济的突飞猛进,20世纪上半叶和平、锦江和瑞金这些都是整个东方最好的酒店,只能招待政要名人;即使是1990年代之前,这里也是中国最好的酒店,普通老百姓根本没法住。现在这些酒店在上海高档酒店里也就是属于中游水平,安缦、宝格丽、丽兹卡尔顿、半岛、瑞吉、香格里拉等一大堆酒店,都远远超过他们,并且现在老百姓也都可以入住,感受当年风采,满足对上流社会的偷窥欲,这的确是一个进步。

(和平饭店)

本次工作之余在上海做了两次骑行。一次是从瑞金酒店出发,沿着思南路——复兴中路——汾阳路——衡山路——安福路——武康路——康平路——余庆路,一路看了思南公馆、周公馆、宋美龄旧居、丁香花园、汾阳饭店、武康大楼、康平路住宅区、乌鲁木齐路使领馆区等建筑。相比十余年前,这里简直是天翻地覆的变化,老旧住宅区纷纷被改造成为精致的餐馆、咖啡屋、文创产品店,充分展示了中国人的艺术创造力和财富创造力。

现在上海可以说是全球1000万人口级以上的城市最漂亮、精致、干净、安全的一个,已经胜过纽约、伦敦这些老贵族很多,也开始超越东京。或许一百年后写21世纪初的全球艺术史,最有活力的部分,可能是在中国的上海、北京、深圳、大理等等城市。

所以,只要上帝再给中国二十年时间,中国真的可以完成向发达社会的跨越。现在最需要提防和作斗争的是两种思潮,一种是西方那种见不到中国变得发达文明,比西方做得好的霸权主义;另一种是希望走回头路的计划经济、闭关自守的保守主义,向任何一种思潮妥协都会毁掉中国的大好前程。

本段游览的地区,多数过去属于法租界。近代的法租界和公共租界可以说是泾渭分明,公共租界是工商业中心,法租界是居住、消费娱乐中心。因此有人引申说是英美制度优越,可以催生初发达的金融、航运、制造业,而法国制度相对差一些,就只能搞搞消费和艺术。其实这是无稽之谈,列强到上海瓜分租界的时候,英国人和美国人捷足先登,占领了黄浦江和苏州河交汇的地方,当然有条件发展金融、航运,法国人属于后来者,只好退缩到远郊陆地,当然只能做做跟工商业配套相关的服务。反观在天津,法国租界位置比较好,在工商业上一点不比英租界逊色,旧时代天津最繁华的劝业场就位于法租界。

另一个骑行路线是从四行仓库出发,沿着苏州河北岸,一直骑行道外滩的路线。这条路上可以看到上海总商会大楼、河滨大楼、上海邮政局大楼、百老汇大楼、联合国亚太经社会旧址、外白渡桥、四川路桥和乍浦路桥、英国领事馆等历史建筑。这一带河边有很多过去的商行或银行的仓库。再往北就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中国文化人居住的地方了,尤其是四川北路居住的名人(鲁迅、茅盾、叶圣陶、郭沫若、陈望道等)很多(好比今天北京的明星喜欢住朝阳公园附近豪宅,这里距离国贸三里屯比较近),而产业工人多居在法租界或公共租界比较偏僻的地方(犹如今天年轻白领多住百子湾、朝阳大悦城、常营一带),因此,红色革命遗址多数在这些地方。

现在还有个说法就是上海是近代东方最发达都会,东方巴黎。另外,还有一些衍生说法,比如满洲国是东方第一工业强国(或全球第四工业强国),满洲国首都新京是亚洲最先进城市。这种说法是不是靠谱呢?总体来讲,是一种对历史的意淫,一种阿Q精神历史观,老子祖上原来并不差,并且还比你们强。

过去我们进行的民族主义屈辱史观的历史教学,故意把我们说的很惨,加上我们把西方外来文明都统统否定,所以让人觉得我们比西方落后太多,一种很压抑的心情。改革开放后,我们开始了史学反思革命,也把列强带来的东西当做是中国近代文明演进的一部分,所以,顿时有一种矫枉过正的自豪感,原来我过去那么牛XX。

其实民国时期的上海,既没有过去民族主义史学中说的那么惨,也没有现代反思史学下说的那么发达。笔者每到一个城市,必参观一个这个城市的城市历史博物馆,了解不同城市中世纪以来的发展变化。其实近代的上海既远远无法跟作为西方文明中心的伦敦、纽约、巴黎、芝加哥、柏林这种城市比,也比不上作为西方文明边缘的莫斯科、圣彼得堡,还比不上非西方的东京、大阪、伊斯坦布尔,充其量可以跟孟买这种殖民城市比一比。所以,上海当时在全球顶多也就是三线城市水平,而现在上海妥妥已经是一点五线或者一线。

有人说上海外滩那些高楼多雄壮,其实在1910年代,上海滩偶尔建造几座十层高的楼的时候,伦敦、纽约、巴黎,哪怕是当时的伊斯坦布尔都是遍地高楼了;当1930年代建造沙逊大厦、国际大厦的时候,今天纽约的天际线基本形成了,381米高的帝国大厦已经落成了。所以,单从建筑规模上讲,那时候的上海跟西方大都会相比,好比今天一个二线城市跟上海相比,固然核心商业区有些高楼大厦群,但是整个城市建筑规模还是不可比的。

最重要的是公共设施和居民生活水平这些衡量一个城市真正现代水平的东西。当时纽约、伦敦的地铁通车里程已经达到200多公里,东京、大阪的地铁也开始通车,而当时上海连公交车都是稀缺之物,满大街还是黄包车。抗战前,上海有工厂1200余家,而东京有15000余家;上海儿童入学率不足50%,东京则近100%;上海居民通电率不足40%,而东京接近100%;上海只有40余家电影院,而东京有251家。

所以,上海虽然近代也有很多亮点,那不过是少数殖民公司聚集的财富,与绝大多数中国人无关。这个城市90%以上的人仍然在为温饱而奋斗,住的是窝棚,喝不上自来水,而当时伦敦、纽约已经普遍过上中产生活,东京人也开始解决了基本衣食住行问题,初步感受到什么是现代生活方式,上海这些方面是远远不如他们的。

再说伪满时代的东北,首先其经济远远不如有日本本部发达,更比不上西方。从1938年到1944年,伪满洲国总钢产量是430万吨,而同期日本的总钢产量是4768万吨;1940年伪满洲国工业总产值为26亿日元,而日本超过300亿日元。并且这种经济是畸形的军事掠夺经济,满洲国的几千万中国人过得日子都很差,新京长春的中国人每月粮食供应成人只有9公斤,儿童只有7公斤,口粮严重不足。哪有工业强国老百姓过得这么惨的?

所以,一些历史学“民科”口里的中国近代某些地方的现代化,既没有现代到那种程度,更与老百姓无关,其实质是背离了现代化本义的,以损害多数人利益为代价的掠夺型经济,根本不值得思念、缅怀、发掘、颂扬。上海在东方经济地位的最高峰无疑是今天,2020年代的上海或许没有一些人想象中的那些张爱玲般优雅的千金小姐,但是今天的上海在全球中的经济影响力,无疑远超民国时期的上海。今天的上海,哪怕是保安保洁也都过上了衣食无忧的生活,此点更是近代上海无法比拟的,这正是现代化的本质要义。

最后说一说吃的。笔者认为,上海不仅是中国第一大经济都会,也是第一吃都。从饮食多样性讲,北京略胜一筹,各国使馆和各地驻京办,让北京拥有几乎是全球最齐全的菜系,并且每种菜系都有非常地道的餐厅。但是北京的餐饮基数是华北菜,数量最众多的街头小餐馆水平不太高。广州、成都、长沙、重庆都是市民文化非常成熟的城市,其餐饮的基础水平都很高,随便一个街边小馆都不错,但是缺乏多样性,以本地菜为主,高级餐厅数量也比不上京沪。

从多样性上讲,上海尽管还是比北京差一些,但远远胜于其他城市(包括香港、深圳),并且上海餐饮基础水平高,高级餐厅数量更是冠绝全国(人均500以上餐厅至少是北京2倍以上)。所以,上海无疑是全国的第一吃都,北京可以排名第二、香港第三、广州第四、深圳第五、成都第六,而南京、杭州、天津值得惊艳的餐馆不多,与本地经济发展水平不相称,堪称新时代的美食荒漠(尤其是天津),这是笔者的私人看法,欢迎拍砖。

上海的高水平的餐厅主要集中在本帮菜、浙东菜(宁波、台州)、粤菜和日料。本帮菜是上海本地菜,上海本苏南的一个组成部分,所以本地菜的底子是苏锡菜,而上海开埠后的经济上占统治地位的华人群体是宁波商和徽州商两个商帮,所以,在本帮菜形成中,这两个菜系发挥了重要作用。本帮菜其实形成很晚,在民国末期才有雏形,这之前苏菜、浙菜、徽菜泾渭分明,鲁迅是个大“吃货”,吃过的好餐馆都要记录一下,他的日记里出现的70多家餐馆,有苏菜、徽菜、川菜、粤菜,就是没有所谓本帮菜,其实到30年代之后,才出现了融合各家的本帮菜。就像京菜形成也很晚,建国前鲁菜、淮扬菜、川菜等泾渭分明,建国后,厨师们才博采众长,以鲁菜为基础,创造了京菜。本帮菜做的不错的有人和馆、成隆行、福字系列餐厅(福1015、福1039、福1088)、荟廷、忆家一宴等。

(上海新天地)

宁波人在往日上海可谓第一大外帮群体,上海的华人大亨虞洽卿、陈光甫等人都是宁波人。后来这些宁波籍精英去了香港,又称为香港精英的最重要组成部分(如董浩云、包玉刚、邵逸夫、王宽诚等)。香港回归后出现了五任特首,其中宁波人有两任(董建华和林郑月娥),可见宁波人的地位。老宁波菜既在上海本帮菜形成中发挥了重要作用,当代改良创新过的新宁波菜和味道相近的台州、温州菜系,在上海也有重要地位,它们以新荣记(米其林二星)、甬府和黄鱼馆为代表。

(巨鹿花园附近有很多不错的餐厅)

粤菜进军北京很晚,到了1990年代才北上,但是粤菜进军上海很早,近代的上海有大量广东籍的金融投资人员、洋行经理人和船员,因此,民国时期就有很多不错的粤菜馆了。可见上海和广州两地,同样作为海洋性的工商文明型城市,它们之间的互动远远比北京多。上海粤菜经典代表有香港龙凤楼、三号黄埔会、明阁、皇朝会、菁禧荟等。

上海又是跟日本关系最密切的城市,日料可以说是遍地开花,保守估计有5000家,日料店的密度可以超过除了本帮菜之外的所有菜系,堪称上海第二大菜系,寿司店、烧肉馆、居酒屋、扬物摊、面馆一应俱全。值得推荐的日料店有KUROGI(东京名店黑木的分店)、空蝉、黑牛烧肉、老乾杯、阿吾罗等。总之,上海的日料精品要比北京多很多,其西餐也是不错的,但是这非笔者所长,欢迎大家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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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明远

王明远

25篇文章 13分钟前更新

北京改革和发展研究会研究员,毕业于香港中文大学历史系和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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